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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以后的黄昏时分，彭胜被警察时彪带进区警务室，他怎么也没料到作为驰名“天盛公司”的工会领导，自己居然落到了这么惨淡颓丧的地步，不由想起他那家“富华鞋庄”挂牌开张的情景。 市“前卫”炼钢厂破产后，工人拿到3万补偿款大都经商去了，彭胜也拿钱开了“富华鞋庄”买运动鞋。然而，只开张了10个月，再怎么贱卖放肆吆喝，却是山穷水尽，转眼就到了悲凉收场的地步。 无奈何关店徘徊之际，彭胜娶到的城市老婆，实在受不了他遭遇滑铁卢的挫败，一赌气带着女儿摔门出走，就是九头牛都拽不住。 愁苦的彭胜起了最大的念头，去找一起退伍安置在市“朝阳制药厂”的吴鸿。他在对越反击战中被地雷炸断了半条腿，立下二等功得到厂部领导重视，安排当上车间支部副书记，总会有点办法的。 见彭胜失业找到自己头上，吴鸿果然表态叫他当上了后勤主管。 制药厂属于国营单位，经营有板有眼，奖励得当，产量大增供货不断，利润也不错，还能拿奖金。本来生厂得还顺当，正值兴起大搞国企改制，政府好大喜功以资金重组为由施行了企业破产法。 吴鸿参加了6个高层的碰头会议，当下决定联合招商引资的香港老板，以转制形式合资购买了制药厂产权，更名为“天盛药业”公司，吴鸿因有战功在身的缘故，一致举手提为公司的常务总经理。 吴鸿坐上老总位子后，还是下了力气的。每个工序都盯得很紧，各个车间也协作跟进，生产效率高涨，效益很不错。果然，名声远播，一时间被本地媒体大肆宣扬，俨然明星企业的光环降临在头上。 在“天盛药业”，彭胜说是后勤主管，实际上是跑腿的，任劳任怨地担着活计。随着公司的红火，得到了吴鸿赏识，当上厂工会领导。一次出席市区会议，彭胜意外遇见了搞接待的高中同学邢魁。 两人在一家茶楼小坐，聊了一会儿。邢魁说，城建局当事务员的老婆，偷看了集资装天然气内部文件。我觉得来了机会，上局长家许诺给十分之三股份劵。局长说，你找到好单位合作，再来找我。也是你老兄时来运转，找你们药业公司合资不正是水到渠成么？ 彭胜忙说，等我汇报了再说。谁料吴鸿没明确表态，他怕错失良机，壮起胆子伪造了一份授权书。心想等赚到了百万钞票，吴鸿总会原谅他的。后来，他才恍然大悟，邢魁是借“天盛药业”名义，以集资装天然气为噱头，玩的是空手套白狼那套！可惜晚了一步！ 拿了分赃分子钱后，邢魁很快去洗脚城和一个女招待重温旧梦。谁知警察的一场“扫黄打黑”行动，一把端进了警察分局的审讯室。 邢魁顿时后悔莫及，骗取的巨额资金窟窿，咋能独自去背锅垫背呢？ 他对彭胜暗中也盯得很紧，生怕到口的鸭子无端飞掉。尽管彭胜一再说，除了给他分子钱外，所有的巨款全部交给了吴鸿。可邢魁难以相信，照常咬紧不放，结果他无意发现了彭胜新欢的住址。 时彪听取了邢魁这个交代，没费周折找到了彭胜新欢入住的高档规格住房，却发现早已是人去楼空不知所向，安能知向谁边呢？ 彭胜为何变成了惊弓之鸟？时彪认为他决不是害怕伪造罪而躲避，仅是为这一点不足以抛家弃舍，应该还有不可告人的恶劣行为。 将潜逃信息发布到公安部追逃网后，时彪焦急地等待消息。 网上总算传来动静：目前，彭胜藏匿在广东番禺一带。时彪当即报告市局，征得领导电话批准，当即和助手郑敢押着邢魁赶过去。 到了目的地，由邢魁打电话给彭胜，假意说，彭哥，要见你比去见神仙难啊！现在国债回购行情看好，我又用假执照去社区弄到一笔入股的巨款。我没有胆子独自私吞，一搞到手就来找哥们分享。 国债回购的信息，已经听闻，说的理由也充足，彭胜信了他的说辞，就打开出租屋的门。不过他还是警觉地瞅了一眼，见几个陌生面孔，神色一丝肃然，顿觉苗头不妙，拔腿奔向窗户口跳了下去。 火速追踪之下，彭胜还是石沉大海不见了。从监控仪的录影中，拍下了他奔逃的大体相貌，在通缉令中印出来，张贴各个街头路口。次日的黄昏时分，彭胜在长途汽车站栽在了时彪带队的警察围捕中。 对彭胜的犯案轨迹做出分析，那笔集资款肯定转移走了。他老婆跟他离婚了多年，目前不知和新欢藏匿在什么地方。抓住彭胜当前的心理薄弱环节，展开凌厉攻势，继而就可以进行顺藤摸瓜了。 一连在禁闭室关押了2天，彭胜想到新欢怀上他的独苗儿子，急得如热锅蚂蚁。心神不宁。他既希望公安快点提审自己来解脱，又担心一着不慎穿包漏底，陷在局子里度日如年更是难得脱身。 “天盛药业”的问题暴露了出来。突击一查，有了彭胜的新线索。再次提审时，他耷拉脑袋垂着眼睛，可怜兮兮地说，唉，我都交代了吧。我伪造的投资授权书，邢魁拿到它骗得4百80万集资款。 当时我向吴鸿报告集资装气时，吴鸿并没明确拒绝只是说要筹集贷款。后来把赃款全交到吴鸿手上，他故意不搭理背后却收下了。接着你们很快就追查到我头上，我担心惹出更大祸端就趁夜潜逃了。 想想看，还有什么隐藏的罪行没交代。时彪严肃地提醒他说。 彭胜斜歪着脑袋垂了下来，眼神里一片黯然无光，闭着一张嘴巴像抹了层强力胶。他的呼吸时急时缓，内心倒海翻江纠结着。 隐瞒要害问题却避而不谈，时彪见彭胜还想玩金蝉脱壳，不使出杀手锏还不会悬崖勒马，不得不一针见血戳破他的幻想：彭胜！我们找到了你新老婆，看来你的小宝贝马上要出生了！证据已掌握在警方手中，你还想妄想得到宽大处置的话，怕是在做春秋大梦了！ 彭胜听得这一番针扎入心的正告词，整个心身如遭到强烈的烈焰炙烤，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崩塌。 他不由抖瑟着身子交代了，公安同志，我也是被迫无奈啊！吴鸿不但亏欠我这卖命效劳的，还糟践了我才工作的女儿！我怎能容忍这奇耻大恨啊？ 彭胜一边痛声说着，一边不觉挥舞起一双拳头。 就在那个晚上的现场，我一时情绪冲动捶死了那家伙。事后把尸体交给值班老乡处理掉了。唉，追悔莫及痛心万分啊！ 说着说着，彭胜不觉缩起了身子，捧着瘦下来的脸孔无声地哭了。 他多么痛悔自己惹来了大祸，而时彪则成了专案组牵头人。 二 梳理案情的前前后后，时彪不觉顿时眉头紧皱，大惑不解。 作为掌管上亿资产公司的老总，为啥吴鸿消失了这么长的时间，却不见他的家人和公司的人报案呢？ 彭胜只是听说他去考察了，然而海关口岸查询无记录。眼前的问题仅是冰山一角，越来越显得严峻，寻求答案也越来越急迫。 时彪当机立断发出了指令，警察们闻风而动。一路人马赶向吴鸿所在的“锦云”高档社区，一路人马奔向繁华街的“汇通”大厦。 名噪一时的“天盛药业”就在“汇通”大厦其中。 时彪登入“天盛药业”公司大楼，一股雄浑之风扑面而来。走道上铺着花岗石花纹的地砖，他加快步伐朝里面的办公室走去。 听说公安来人到了公司楼上，副总工樊高赶忙走上前迎接。两人在真皮沙发上坐下后，茶水刚刚摆上来，时彪就开始了询问。 问到老总吴鸿近来的情况，樊高说他到东南亚考察去了。问近来联系过没有？樊高抹着腮帮子说，吴鸿办事向来独立特行，又是私人游玩，旁人怎好过于干扰呢？他不吭声，连他老婆也不敢问。 时彪说要检查各个车间，樊高随即带队巡查。仔细查看了车间的设施与流水线，并没发现明显的疑问。走出来后，时彪再次打量了每座宽敞的车间，不由锁紧了眉头，神色凝重，心头一阵沉闷。 郑敢瞧瞧他，不觉问道，队长，有什么苗头吗？时彪却对他回话说，你去把彭胜铐着带过来，一起勘查药业公司厂区的抛尸地点。 彭胜被带来后，毫不迟疑向时彪指认了转料车间路边的下水道。并介绍说，在围墙的路边建这座车间，是为了车辆运输装卸方便。 他还说，围墙旁边是隐形下水道，通向郊区农村地下暗道。说罢，他找来铁锹撬开下水道封口，一具塑料包裹的尸体显露了出来。 移出的遗体，腐烂程度看去很高，几乎辨认不出人的容貌了。 “哐当”一声响，彭胜手中的铁锹一下跌落在地。他惶惑地瞧着模糊不堪的尸体，顿时悔恨莫及，恨不得让一声炸雷劈死自己。 经过法医做出BNA对比确认，真相水落石出。 吴鸿老婆在厦门疗养去了，只得喊来读高中的孩子辨识指征。孩子愁苦着脸仔细瞧了一会，才辨认出是他父亲，一下蹲在父亲遗体前呜呜哇哇大放悲声。 见此凄凉情状，彭胜心头忽而一紧，不由想起新老婆的苦苦煎熬，他不觉噗通一下，跪在了那具尸体面前，浑身筛糠一般发抖。 樊高一见大吃一惊，脸色刷地苍白，张口结舌说不话。 时彪面色凝重，瞧着樊高陷入了沉默，发声问他：樊总，吴鸿长时间没有信息，你们是怎么理解的？ 樊高皱了皱眉头，声线发涩地说了句，我和吴总泛泛之交，一般不过问他的行踪。他给定明确具体的指示，我才展开专项工作。 这样事不关己的腔调，时彪明白，只有让雄辩的事实来说话。 废水排量超标的厂子，下水道塞入尸体，必会受阻堵塞，就得清理。而制毒流程则无废水，下水道当然发干。这可是常识问题。 时彪生气地问樊高，制造的废水没排出来，尸体堵住下水道这么久，居然还没发现异常？你们领导也不过问吗？ 樊高装傻充楞，只是一味苦笑着。彭胜见状忙插话说，这具体的操作是车间管理的事，樊总不直接抓，估计没人反映情况。 时彪意味深长望了眼转料车间，当即指示樊高和有关高层，到公安局配合调查。同时吩咐一旁的郑敢，派人迅速把好工厂道口。 彭胜先前交代说，吴鸿为着工厂改制去新加坡考察，途径香港入驻“香港朗廷酒店”。外出游览时，遇见2个澳国商人。两个外商获悉他找加盟商后，当场拍板投资3个亿，合资开办药业公司。 “天盛药业公司”转眼成了一家合资民营企业。两个合伙人表面像在搞融资加盟经营，背地其实是玩借鸡下蛋的勾当。 吴鸿成了名义股东老大后，开始独断专行，处处把持话语权，和高层关系生硬，几乎一手遮天。他讨好市政府的要员，给私吞国资的“改革”手段提供背书，谁也没那气魄挑破这层黑纱。 无形之间，彭胜逐渐受到了冷落。她女儿大学商贸专业毕业后，回本市找了父亲头上，前妻也催促前夫给女儿找饭碗。 仗着立下的汗马功劳，彭胜要给女儿一个岗位。吴鸿跟他女儿见面后爽快答应了，还请父女俩共进一场晚宴，席间气氛还不错。 女儿心气高自命不凡，没人指导就上网研习业务。为回馈老总恩典不负父亲苦心，为在公司占有一席之地，忙得经常加班加点。 现在市面上时常出现安全问题，公安出动警力也是杯水车薪不济事，女儿搞到很晚才搭车回家，弄得抱病在身的母亲放心不下。 彭胜每天接到前妻的电话，要他接女儿下班。他虽然放不下身边的新欢，不情愿接下这烦人差事，但离婚定下的条规不得不依。 到了晚上快10点钟，彭胜便骑上摩托去接公司女儿。这天夜晚时分，彭胜挨到了钟点，骑车来到女儿的办公楼下，发现整座楼房一片漆黑，只有吴鸿的办公室里透出灯光。 彭胜不觉快步来到10楼，到了吴鸿所在办公室的前面，隐隐约约从里面传出女儿的叫唤声，一声持续着一声。 这叫唤传出了不详之音，是那么刺耳扎心。彭胜顿觉大事不妙，不由浑身一阵发麻，血不断往上涌。恼怒交加之际，飞步跑上前去，高高抬起一脚，朝房门奋力一踹，“嘭”地一声，门踹开了！ 观光国外临行的前晚，吴鸿来到了办公室，他盯住了加班的彭胜的漂亮女儿。他打电话招来了女孩，然后进行了一番许诺引诱。 他说给女孩安排老总助理位置，有豪车接送还每月上万元收入。女孩听得不觉嫣然一笑，很是惹人。吴鸿挂满了笑容，起身从书架上拿出“威士忌”和一对酒杯，启开后倒入酒杯。 在殷勤亲近的碰杯祝贺中，他和女孩在皮沙发上滚做了一团。女孩自然敌不过他的老练手段，又喝了几口洋酒，半推半就中被强行剥开了贴身胸衣，褪去了A字短裤。 彭胜如风似火地闯了过去，只见办公室旁的真皮沙发上，一对半裸的男女惊异地望着他。女的正是他女儿，男的则是吴鸿。 彭胜气得血脉偾张，怒目喷火一步冲了过去挥出老拳，一顿暴烈地拳击，骤雨般的拳头砸在吴鸿太阳穴上。他的血压已急剧上升，加上那只残腿拖累，根本招架不住火爆的拳头。 没一会功夫，吴鸿犹如一具大块玩偶，躺在那里竟然纹丝不动，女孩连忙收拾了自己，神色慌张地跑了出去。 瞧着吴鸿渐渐发硬的尸体，彭胜瘫软地坐在了地上。冷静下来后，去转料车间找到了值夜班的老乡。 他先从口袋掏出一包自己从来不抽的香烟，无声地给老乡递了过去，再接着一番泪眼婆娑交代了缘由。老乡呆若木鸡般站了许久，彭胜默默递给他一扎钞票，说有5万元，算是返乡安置费。 看在彭胜多年照顾自己的份上，老乡点头答应了他的交代。 老乡很快找来了一把铲子，驮着吴鸿的尸体走向车间后门。彭胜接过他手中的铲子，老乡驮着那具尸体走向了那条下水道。 藏匿了吴鸿后，彭胜想起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几天后，女儿突然宣布辞职，说是同学聘请她，带着吴鸿赠予的礼物去了东莞。 彭胜也打主意想溜走，但转而一想，警察已经盯住了自己，不如先好好表现一番，借以遮掩背后的面目。他被带到作案现场后，切实配合警方的调查，在吴鸿的遗体掏出后作了痛悔前非的忏悔。 彭胜打死吴鸿事出有因，时彪去问过法院的朋友。朋友说，可以指派律师为他辩护，至于如何判处，则依据他行动的主观动机。 时彪侦查“天盛药业”时，向局长报告线索结果。同时告诉说，彭胜后老婆已被家人接走，已无后顾之忧。局长也告诉说，法院参照律师佐证有力的辩护，判处了彭胜过失伤害罪，获得10年刑期。 时彪多少有点为他感到庆幸，心情轻松不少。 转料车间被警方捅出了惊天黑料，被暂时封闭了。这惊耳骇目的举动，引发了工人们的骚动，讨伐声如潮水涌来。 望着寂寞冷落的宽敞车间，时彪不由心潮起伏。一阵山野风迎面吹来，他粗糙的面孔上泛起一丝凉意。 他不由陷入了沉思：曾经那样显赫一时的企业，竟背道而驰走向时代发展的反面。除了掌握企业兴衰哀荣的当权派外，作为政府职能部门该要如何进行反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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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2-8 20:54
发表于 2025-2-10 19: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