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阵雨（2）

湘中蓝

   第二天的天气阴转多云，天空迷迷蒙蒙似晴非晴。守顺单枪匹马走进了他的办公室，这一次他带上了陶瓷的水杯和茶叶。他还没办好大楼的员工考勤卡，可以横冲直闯进入工作岗位。刚才他经过厂办秘书的办公室时，他还没看见那瘦高个头的秘书的影子。他去开水间里打来了开水，然后坐在办公桌旁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小包茶叶，泡上了一杯热热的茶水，接着盖上杯盖子放在桌上。就在放上水杯的那一刻间，他听见了楼道上的脚步声，不会是其他来人，想来是秘书走过来发出的。

    自己的茶水是打好了，那秘书肯定也需要水的。想到这里，守顺立马离开了桌子，急步走了过去，敲响了秘书办公室的门。门被秘书无声地拉开了，秘书疑惑地瞧了守顺一眼，未发一声。守顺赶紧点头说，给你带瓶水。秘书暼了墙角的水瓶一眼，还是未发一声。守顺连忙走过去弯腰提起水瓶，接着大步走出了房间。提着那瓶水转回来后，守顺把它安稳地放在了那里。秘书瞧着他做了这一些举动，还是没吭声回应，只是一味地翻动着放在桌上的文件夹，像在寻找着啥子紧要的文件。

    守顺对秘书带着微笑点点头后，然后匆匆离开了他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他坐在椅子上大大舒了口气。放在桌上的茶水此刻泡好了，他伸手平平稳稳端在了面前。守顺像掀起新娘的盖头，轻轻地揭开了杯盖，眯缝着双眼仰起脖子美滋滋喝上一口，顿时觉得心窝里像熨上了暖宝熨帖透了。他的目光停留在旁边报架上，看得出这个报架现出了古董色。报架上放着一份党报和市报，一样用报夹子夹着不那么厚实的报纸。到了眼下这样的环境里，直接能找到的逗乐的法子，无非就算是翻翻这些报纸了。他走了过去从报架上取下那两份报纸，搁在办公桌上随意翻篇儿。虽说是些过时的内容，他仍然展开来看。翻完一份撂一边又翻另一份，左翻翻右翻翻翻了一会，没翻出来多少开胃的玩意。瞧着报纸上那些变换的铅字，倒勾引出他心中泛起的一股傻劲儿。

    守顺的名字虽说带个顺字，瞅着要奔不惑之岁的人了，却从没有在职业生涯中扬眉吐气过。从当年走入工作岗位开始，他20多年的人生，都是平淡如水，微波不兴，毫无亮色可言。这并不能说守顺没有啥子抱负，他也是有许多美妙想法的人，眼力也是努力朝上展望的。然而，生活就是一口淘选矿石的筐，虽然淘出来的不一定是宝贝，可淘去的却是不足为奇的遗弃物。守顺像一件可怜的遗弃物，被命运无端抛弃到旮旯角落，到了现在像考古家发现的一宗文物一样，出现在亮眼的地方。

  古人云：故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等等。守顺的命运不顺也不能说是天将了大任，只能说某一种无法言说的机缘没到矣。转机总算在3天前出现了，那天的天气同往常一样，没啥电闪雷鸣和霞光万道的景象。就在这风淡云轻的上午，守顺被厂办秘书的电话召走了。那天同往常一样，守顺埋头于成堆的工件面前。他干的是搬运、清点、码垛，入库、发送、交接、盘点，枯燥琐碎的滋味类同于啃咬了鸡肋一般。

电话是通过车间人事员转达的，人事员在工件中转站找到了守顺。守顺的手里拿着一个入库登记册子，一件一件用手指数落着那些工件。人事员远远地站在工件聚集地一旁，朝勾着脑瓜的守顺大声喊了一声。守顺听见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呼唤自己，抬头竖起身子回头瞧了召唤的人。人事员简单说了一句前来找他的要求，守顺听了这话像没听清一般，硬是站在原地呆愣了片刻。最后在人事员平静地拽拉之下，守顺才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一步步地走向那让人望而却步的厂部大楼。

是厂办秘书带着守顺走下楼的，守顺倒是不急不慌跟在后面，脚下接触的每一寸水磨石，都让他感到非同寻常不可捉摸。两人接着走到一辆黑色轿车跟前，秘书坐上驾驶室后，招呼守顺坐在了车后厢。然后车子一路高歌疾驰到了市区，找到一个临时停车场停好了车子，再接着两人一起钻入刚下来的电梯。当电梯停在22层的楼面后，趁着闸门豁然打开之际，守顺感觉走进了一个奇妙异常的世界。对于他来说可谓是花花世界了，成天价日呆在厂区生活的他，大半生都未见过这么脑洞大开的地方，突然忍不住胸口有些莫名地发慌乱跳了。

  要是平日有啥非要跑到市区要办的，也只是急匆匆闪过那些高楼大厦，直截了当直奔目标快刀斩乱麻，更别说滞留徘徊于这令人不可思议的餐饮名家。守顺的心头突然迸发了茫然感。眼前这家名叫“丽景天大酒家”的地方，仅仅看它光鲜亮丽的装饰，就非叫人仰视发傻发呆不可。守顺站在秘书身后呆了片刻之后，就像刘姥姥走进大观园，浑身的神儿绷得再紧也招架不住。他眼神里冒出了神异的光，不停地悄然搓动着巴掌，内心忍不住暗自叫道：乖乖，我的天，这只怕是到了天堂了吧？天堂对于守顺来说，自然是遥不可及的美不胜收的地方。他区区一个毫无斤两的小百姓，岂能平白无故不识好歹踏入这奢侈之地？就是垫上再怎么高的枕头做梦，再怎么稀奇古怪的梦也梦不到的片段。守顺的精神世界一下像被耀眼的光斑烧糊了，恍惚了，缥缈了，纷乱了。

墨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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