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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河边铁人 于 2024-6-10 09:43 编辑
消 失 的 炊 烟
【河边乡韵】之十二
傍晚，我遛弯到镇郊城乡结合地驻足赏景时，只见夕阳下一边是撒落在广阔田野上一簇簇绿荫环抱中的新村楼宇；一边是云集在长街小区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落霞余辉在农宅楼顶上、在街市大厦的幕墙上抖动闪烁，夜幕来临前的农村和城镇上空是那么地安静。 我眕眕地凝视着乡村、城镇房顶上的天空，总觉得似乎少了什么；噢，对了，是炊烟！是儿时那种依依袅绕在故乡上空的炊烟；是母亲的灶膛里飘出的缕缕炊烟，是各家厨房烟囱里冉冉升起的萦萦绕绕炊烟。 炊烟何来？来自灶膛。何为灶膛？也许现在都市的孩子一脸陌生，可在半个世纪前，那是家家户户必备的做饭地方。人丁兴旺富裕人家是砖砌的‘三眼灶’（图1），贫苦人家只能是泥糊抹的单眼‘土行灶’（图2）；现在恐怕也只有在那些‘民俗展览馆’里看到。 从指缝间流逝的时光，不仅带走了我的岁月，也带走了故乡那一抹炊烟，但它却深深地留在我的心田里。当我退休后停下了匆匆步履，心灵归于淡雅平静时， 那袅袅炊烟就会从记忆中升腾、弥漫并占居了整个心灵，思忆翩翩....... 故乡居地在小镇梢，出门几步就是乡村，儿时常看到晚霞夕照下乡镇宁静的画面（图3）：一边是撒落在旷野绿树翠竹林中一个个农宅烟囱升起缕缕炊烟（图4）；一边是小镇一长排鱼鳞黑瓦屋顶上一个个白色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 乡村的炊烟在升腾、镇街的炊烟在袅绕、乡镇炊烟相招。它们在房屋的脊梁上盘旋，在树梢的鸟巢旁飘荡，在胡同的拐角里踱步，最后都一起凝聚成片片朦胧的烟雾与落霞融合。 故乡的炊烟是那么的宁静、纯洁、轻盈、缥缈，又是那么的变化万千。有黑的、有白的、有兰灰的；有浓浓的、有淡淡的；没有风的时候，炊烟就像从家家烟囱里生长出来渐渐长高的一棵树；最后变成一片片灰色的云，飘浮到村庄上空。微风轻拂时，那时而笔直的炊烟扭动成‘之’字形，像一条缓缓升天的龙。而那时而缭绕的炊烟在屋脊上绕来绕去，就像一个翩翩起舞、舍不得离开的婀娜多姿少女。狂风来前，下压气流将刚冒上房顶的炊烟突然变成飞流直下的瀑布，倾向大地散成烟雾，最后都消失在无边的旷野里。夏天，炊烟无惧雨打雷劈，冬天，炊烟敢与冷雪齐舞。一年四季，周而复始、故乡上空经久不散的炊烟都是一幅动人的画卷。它在我心目中留下了故乡的情怀和记忆。
中学时，我在十多里外异乡求学，每逢假期，下午放学徒步二个小时回家，当夕阳西下看到农家升起炊烟时，就仿佛听到故乡在召唤，不由得加快脚步，到了镇郊高高的盛梓庙桥上看见冒着缕缕炊烟的小镇时，便使劲地寻找我家位置的炊烟，是它带给我对故乡的怀念和温馨；‘夕阳落霞鸟归巢，炊烟生处有人家’，这是一幅多么温馨的游子归乡图啊！ 炊烟是游子心中的家园，让人不觉想到陶公‘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诗句。无论到了天南海北，回来最先希望看到的一定是故乡屋顶上升起的那袅袅炊烟；不论你在外遭受了多么深重的创伤，那随风飘浮的缕缕炊烟，顷刻之间就把你拥进了无边的温暖里。 炊烟是房屋升起来的云朵，是柴草灶火化成的精灵。孩提时，家乡做饭的燃料主要是稻草柴，富裕人家厨房柴草成垛，而我家没有烟囱的‘土行灶’稻草柴时常接济不上。我和弟妹们常常放学时去野外拾树下掉落的枯枝、林边吹折的残竹。 当抬头看到远处从我家屋脊的瓦楞缝中、门窗口里飘出的炊烟，就知道母亲在做饭了。这时候，周围一个个村子上空也差不多同时升起了一缕缕炊烟，在田野里干活的农人们抬头朝自己的村子眺望，似乎都在寻找自家的烟囱。有的似乎听到了召唤，赶紧收拾农具，牵着牛悠悠地回家。 炊烟里，有作息的信号，有亲人的呼唤；炊烟里，也有父亲勤劳、母亲慈爱；炊烟里，更有饭菜的香味，家庭的温暖；哪里有炊烟，那里就有温暖的家。
童年时，每年春末夏初、乡村旷野河滩、沟堤上升起的一缭缭淡淡的青烟，那准是孩子们‘烩野豆’的炊烟。蚕豆飘香时节，水乡田埂、河浜两边到处是半人高成片的蚕豆作物，顶端那紫中夹白长着黑色眼睛花朵的下部，早已长成一串串鼓鼓囊囊的豆荚 发出一阵阵新豆清香。 嘴馋的孩子们纷纷相约三、五，背着家长去野外‘烩野豆’，在荒僻的断浜野滩上、在隐蔽的河堤下熟练地用树枝挖坑，搁上几块砖建成土灶，按事先约定，有的拿出铁皮茶缸、有的拿出纸包着的盐。然后，三人猫着腰分散到周围豆地采豆荚、二人去竹林边、树丛下拾枯枝断竹。 不一会，采豆荚的回来了，从草帽窝里、从裤子兜里捧出一把把嫩绿饱满的豆荚；拾野柴的也提捆扎的枯枝断竹回来了。大家围坐着将豆荚中一粒粒碧玉般蚕豆剥入茶缸，加水点火，土灶里火苗跳跃着在旷野上升起了一缕缕青烟(图5）。 茶缸里的水沸腾了，飘出了一丝丝带着新豆清香的蒸气，火苗把蚕豆终于煮熟了，揭开茶缸盖，一股带着蚕豆浓香的热气扑面而来，大家迫不及待地有的不顾烫用手指撮着吃；聪明的早已准备好的芦苇、细竹枝、细树枝当签子，向茶缸中一戳一粒地往嘴里送。又嫩又香的新蚕豆真好吃！小伙伴们发出了阵阵欢笑声。那原野上丝丝野炊烟里升腾着童年的快乐、包裹着童年时代美好的情结。 秋末初冬、小镇上的人期待着沈、王两家茶馆之间的码头场地上、能升起牛羊肉露天摊的炊烟。秋收忙罢寒风起，镇郊一些农家都筹划着宰牛杀羊到镇上设摊销售、换钱过大年。他们往往利用小镇几家茶馆的说书、评弹夜市来设一二个露天摊。 设摊当天一大早，摊主运来砖泥、树枝木柴并带人在场地上砌三尺多高的临时大砖灶。晌午后，很大的铁锅上套上高高的木桶圈，里面放上大块大块牛肉或羊肉；站在凳上的人往锅桶里加水，灶门前的人点火往炉膛里添进粗大的木柴，燃起了熊熊大火。 随着炉膛烈火中木柴时不时‘劈里啪啦’的爆裂声火星四溅，一股股浓烟冲出炉膛直上天空；同时大锅桶里的肉也正汤水沸腾，一缕缕乳白色蒸气夹带牛肉或羊肉特有香味飘绕整个小镇上空。 夜幕降临、城乡万家灯火，镇上和周围人们抬头看到露天摊的炊烟，闻着牛羊肉的香味纷纷在寒风中赶来。喜欢喝两盅的茶馆农村茶客和一些镇上市民三三两两合伙到牛羊肉摊上坐桌堂吃；小镇上的一些大妈端锅捧盆带着孩子也一批批三、五成群到牛羊肉摊上讨汤喝。 露天摊前明晃晃的汽油灯下，炉里的炊烟混杂着锅里的蒸汽飘绕在场地上烟雾腾腾；烟雾中人头攒动非常热闹，免费施汤的人站在高凳上将锅桶里香喷喷的肉汤一杓一杓不停地地往来者手中张开着的锅盆里倒。炊烟里闪动着一张张笑脸，回响着时不时的道谢声和一阵阵快乐的笑声，有炊烟的升腾，就有人间温情的氛围。 我在想，所谓人间烟火，不就是千户炊烟、万家灯火吗？居家度日，一日三餐，炊烟应是最具有人间烟火味的。学者将烟列入有害物质，环保者将烟列入黑名单。我厌恶化工厂烟囱里冲出的刺鼻毒烟；我憎恨战火中涂炭生灵的纷飞硝烟；可我怎么也恨不起来那消失的故乡炊烟。 在古老的地球上，是那最初的一缕炊烟，让人类走出茹毛饮血的荒蛮时代，在历史长河中承载着人类文明的篇章。自古以来，炊烟让历代文人墨客倾情赞美，把它写入诗词里、化在丹青上，唱在戏曲中。从唐代王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诗句，到宋朝陆游的‘斜阳寂历柴门闭，一点炊烟时起’词文；再到元时白朴的‘竹篱茅舍，淡烟衰草孤村’曲词；一直到现代歌星邓丽君唱的‘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歌词；朝朝代代文人名家在炊烟里寄寓了无尽的情思，把把炊烟渲染、刻划与表现得淋漓尽致，将后人带入一个由文字砌造的宝库。 随着时代的发展，古人诗画里的炊烟正从现代人生活中渐渐退去，天空已没有了炊烟的缠绵。我站在镇郊城乡结合地久久仰望着晚霞中飘动的一朵朵浮云，不知哪一朵是故乡炊烟凝集的云烟？！ 二零二四年六月十日（端午节） 朱泾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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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10 08:38
发表于 2024-6-17 1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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