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铁人 发表于 2021-8-20 09:48

《渔 村 寻 忆》

本帖最后由 河边铁人 于 2021-8-20 10:12 编辑

   我是一名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公卫医师,我怀念过去那一段参加家乡消灭血吸虫病的战斗经历,值‘中国医师节’之际,特发此帖与坛友共享。




                               渔 村 寻 忆

    阔别了四十多年的金山嘴渔村近年已打造成金山滨海旅游带的一颗明珠,网络媒体的频频报道激起我再进渔村的强烈意愿。二0一二年六月十三日那天,我和几位六十年代的血防老同事相邀到金山嘴渔村共享寻忆之乐。汽车在海堤公路上飞驰,我的心潮似堤外起伏的海浪时时不能平静,因为渔村那里有我血防工作时留下的难忘记忆。汽车到了金山嘴站,一下车,我找不到那年从海堤公路向下进入金山嘴老街的十几级破旧石台阶,映入眼帘的却是街口缓坡旁一座黑瓦红柱、双层翘角、古意盎然的八角凉亭,平整的方砖地面、红色的飞檐展现着渔村小镇的热情和奔放(见图1)。      倚栏凝视,我记忆中的那个狭小潮湿的砖街、破旧低矮的零星店铺、杂乱无章的鱼摊箩筐,空气中弥漫着鱼腥的金山嘴街景已荡然无存。展示在我面前的却是清洁平整的青石板街面,古色古香的花格门窗店铺,满街空气清新、红灯高悬,酒旗腊腊、茶幌飘飘,好一派繁荣和谐的古街景象。    然而谁能想到上世纪六十年代时这个小小渔村也逃脱不了血吸虫病这个瘟神的肆虐。那时的渔村叫渔业大队,全村397户人家1608人中有680人患血吸虫病,面黄肌瘦的晚期病人有25人(见图2);全村39条河浜条条有血吸虫病媒钉螺孳生,其中‘运石河’是流经金山嘴小镇的主要河道。这条金山最南端海塘脚下东西走向横跨沿海山阳、漕泾两个镇的‘运石河’在山阳地区流经海光、新江、渔业、汀南等数个大队,沿途乱石散布、荆棘杂树丛丛、环境十分复杂;成了山阳地区的钉螺‘堡垒’。河道长达13.45公里;自古以来是运送修筑海塘石头的重要水道。   当我们离开八角凉亭,走过镇区、穿过一条整洁干净的方砖路面的幽静小弄,来到了‘运石河’边时,眼前展现一条用胡桃色碳化木铺设的古意盎然的棧道连着漂亮的棧桥观景台(见图3)。建设中的渔村还以‘运石河’为纽带开发水上旅游,河边上新建九栋渔家民宿;建造的‘渔家湾’夜市场还利用水上餐厅的亲水平台打造百姓文化艺术舞台,好一派欣欣向荣景象。我和老同事们兴致勃勃地站在棧桥上凭栏观景合影留念。看着一个个银发满头、脸挂皱纹的老同事谁能想到他(她)们曾是五十年前金山县首支血防专业队年轻姑娘和青年小伙子,他(她)们为金山县消灭血吸虫病无私地奉献了宝贵的青春,    此情此景不觉使我感慨万分,站在棧桥上,脚下潺潺作响流淌着清澈的运石河水,面对河畔这般明清古代的‘梦幻仙境’我简直不相信这里是自己四十多年前曾经来消灭钉螺的乱石砖瓦滩。是那条运石河吗?在棧桥观景台休息时,我久久地凝视着清澈的河面,潺潺的流水穿越时空,把我带到四十五年前的‘运石河’······    那是一九六七年春季,‘文革’经过群众组织狂热的‘一月风暴’震荡、在毛主席、周总理关于‘稳定局势、恢复生产’的指示下结合领导干部成立‘革命委员会’,局势渐渐地平稳下来、各单位也开始抓生产、抓业务了。那年春末夏初,我受单位指派率三艘船开赴‘运石河’,其中一艘工作船驾驶员主要负责药物运输和机修任务;另外二艘小型灭螺快艇有我和同事及一名当地血防员负责药物喷杀。县站四人驻扎在‘金山嘴海塘工务所’二楼,搭伙在旁边的‘海洋水文站’。    为了攻克这山阳地区钉螺‘堡垒’我们要对的运石河两边四个村河岸全面进行为期三个月的连续三次灭螺艇药物喷杀及三次专业队复查,就此,我结缘渔村、留忆渔村。那时候,高高海塘公路下的‘运石河’河岸绿草茵茵、河面没有垃圾污染流水清清;水道不宽、水流缓慢但尚能通航。三三两两低矮的黑瓦平房和零星茅草小屋伴随弯弯曲曲的狭小泥路散落在运石河两岸。密密的芦苇丛中时不时看到渔民菜园子里的河边粪缸。      金山嘴小镇河滩到处是一堆堆瓦砾碎砖、一块块坍石浅草滩;随手翻开破瓦碎砖就可看到密密麻麻的钉螺,坍塌的石价下、沿河驳岸的砖石缝中可看到躲藏的钉螺。而高高海堤下的南岸更是乱石累累、浅滩众多;汛期雨天处处是水潭,骄阳晴天处处是旱地。几处大滩更是渔民们活动的船坞,一条条待修和保养的出海舢板及划子船朝天的‘船肚’上铺满了海鱼海吓,空气中散发着海腥味,老远就能闻到。几条正在修理的海船边,光着膀子打着赤脚的渔民有的在用榔头‘砰砰蓬蓬!’地敲打着崁油灰;也有的两个人正在推拉着锯木板;简陋船坞中堆满乱七八糟东西成了临时生活点。然而,就在滩地上散布的石块下、丛生的野草中到处可以查到钉螺。当时,仅一个渔业大队有钉螺面积达57700平方米,其中浅滩草滩就占49900平方米。运石河芦苇多、乱石多、草滩多的‘三多’环境十分有利于钉螺的孳生繁殖,这不仅加重了渔村疫情,同时也增加了我们的灭螺难度。      海边渔村一到夜里黑呼呼的寂静无声,‘工务所’楼内只剩一名长住的小陈和我们相伴。在那‘革命’年代里,扑克、麻将是违禁品,没有娱乐的夜晚闲聊一会就早早入睡、天天在有节律的浪涛声中进入梦乡。早晨,当海上升起的阳光照进二楼宿舍窗户,同事先后起床洗脸刷牙,每天吃完早餐都自觉回到宿舍拿着‘小红书’执行一项‘早请示’程序,我每天选几条相关语录领大家一起朗读成了常规,虽然没有单位领导监督但从不落下,生怕违规。‘早请示’后我们下楼取灭螺药后分别登上二艘灭螺艇,检查好机器加好油料后在船舱中加水配制灭螺药液,最后拉响马达,两艘灭螺艇尾部拖着泛起的白浪‘啪啪啪!’地离开码头,同时驶向工作河段两岸。
    灭螺艇无蓬无遮,当头照射的辣花花阳光直让人冒汗,我不会游泳因此驾驶的是一艘形似‘草蒲鞋’的平底灭螺艇,船速较慢。船舱中具有强烈刺激的五氯酚钠灭螺药液气味扑鼻而来,即使带着口罩也连连打喷嚏无济于事;那灭螺喷枪喷出的久久药雾,以及高压喷射到河岸反溅的药滴让我感到暴露部分的脸一阵阵刺痛。船在高高海塘脚下行驶十分闷热,连越过海堤吹来的海风也是热的。如发现大面积滩地还要下船上滩,拉动长长的橡皮管进行‘卷毯式’喷杀做到寸土不漏,一干就是老半天。整个‘运石河’喷杀一遍在数公里长的运石河上来来回回航行要半个月多 ,海风吹黑了脸、烈日晒脱了皮、药物熏红了眼、汗水湿透了衣······   每完成一次喷杀任务后,安排轮流休息三、四天,驻扎这里的同事除我外都是有家庭的,我让他们休息,自己留下来组织专业队调查灭螺效果。我知道沿河的海光大队有一支当时称为“组织军事化、行动集体化、思想革命化”的查灭螺专业队,过硬的队伍素质闻名全县。为此,我从海光大队专业队挑选六名,其他三个大队专业队各挑选二名组成一支十二人的‘查螺突击队’带领队员们开展对‘运石河’三次药物喷杀灭螺效果的检查。药物灭螺后的河滩在阳光下不时发出一阵阵刺鼻的气味,更难闻的是被药物杀死的蛇、黄鳝、螃蟹、甲鱼以及浮在水面上死鱼发出的令人作呕的腐烂臭味。队员们个个吃苦耐劳、不怕脏、不怕累一丝不苟在草丛中,瓦砾里、乱石下寻找钉螺,不管死的还是活的都捕捉起来分河段包好标明地址和环境类别;然后,回宿舍分别放入容器加水半小时后将开厣爬行的和螺壳发黄,浮在水面的死螺分别计数。统计每河段的死亡率,找出下次喷杀重点地段。    我们驻扎的‘海塘工务所’和‘海洋水文站’中有的员工的家就在渔村,他(她)们原本就是当地渔民。每天工作回来经常和他(她)们聊天,有时还去渔家作客;低矮平房的‘客堂间’里挂着鱼网、鱼具,一只只竹制容器中盛着海鱼干、海吓干,有的四周系有绳带,白天挑挂在高高的毛竹梢上让阳光晒干,屋子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海鱼干香味。驻地渔民十分热情友好,对我们的工作非常关心,每当灭螺艇回来,我们一上岸,周围渔民总是关切地问候说:“辛苦了!辛苦了!”,更令人难忘的是他们出海归来捕到不少海蟹,那时的海蟹大多是当作闲食品,好几次渔民们非要我们去赏鲜。   傍晚,场地上一张’八仙桌‘放着一面盆红喷喷的烧熟海蟹,空气中飘逸着一缕缕海鲜的香气。餐桌旁边几个渔家女围坐在一起一边织鱼网一边谈笑风生;一双双巧手不停地在网眼之间窜上跳下,犹如浪涛上飞舞的海燕。坐在餐桌四周的几个壮实的‘海头人’光着膀子,手里端着盛满白酒的大碗。我们不会喝酒只能‘以茶代酒’加入他们的‘蟹宴’。席间,时儿‘海头人’有声有色地讲着大海的故事,时而我们‘血防人’慢条斯理地细说着血防知识。初夏的傍晚,海面上传来一阵阵有节律的浪涛声;场地上荡扬着渔家女快乐的欢笑声和‘海头人’豪爽的谈笑声,这是一首多么美好的‘渔村夜曲’·····

      “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去海边看看海吧!”一声喊把我从回忆中唤回来了。我和老同事们一起来到金山嘴古炮楼旁,站在海堤护墙边遥望着前面的茫茫大海。海浪阵阵,涛声依旧,对面海上‘金山三岛’依然保持着千年不变的神韵(见图4)。而海这边的渔村变得漂亮了,明清建筑风格的高墙楼宇鳞次栉比;老街变繁荣了,商品琳琅满目,游客熙熙攘攘;渔民变健康了,自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至今全村已连续三十多年查不到钉螺,没有一个人再患血吸虫病。金山嘴渔村翻天覆地的变化体现了金山区村容村貌环境改造与旅游开发相得益彰的效果,这怎不叫人赞叹!听!那永无休止的阵阵涛声,不就在向游人们诉说着金山嘴渔村的巨变吗?!

                                                                                             2012年11月12日写于朱泾                                                                                              2021年8月19日夜   选修                                                                               选自本人系列回忆录之三《默默的血防人》


慕儿 发表于 2021-8-20 14:43

吸血虫病好些不是太严重吧,我知道农村下田的时候,容易得这病。

慕儿 发表于 2021-8-20 14:44

看着那图片咋那么吓人呢{:9014:}

河边铁人 发表于 2021-8-20 16:31

慕儿 发表于 2021-8-20 14:43
吸血虫病好些不是太严重吧,我知道农村下田的时候,容易得这病。

在长江中下游流域湖北、湖南、江西、安徽、浙江、江苏、上海这个地方病流行还是很严重的,因此、当时毛主席、党中央直接抓这项工作。我的家乡生这病的有13万人占总人口85%,像照片上的那些晚期病人有4000多人。这个病的病媒介‘钉螺’生长在水网地区大大小小的河道,人们接触疫水就很容易得病。现在一代人已经不知道这个病!

慕儿 发表于 2021-8-20 19:43

河边铁人 发表于 2021-8-20 16:31
在长江中下游流域湖北、湖南、江西、安徽、浙江、江苏、上海这个地方病流行还是很严重的,因此、当时毛主 ...

是啊,我是听我老爸说起过这个病,说之前知识青年下放农村,会去种田啥的,赤脚下水田里被蚂蟥吸血才会得这种病的吧。

天涯笑笑生 发表于 2021-8-20 22:31

又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斗争,历史没有假设,辛苦了,前辈

每一个建设者都是英勇无畏的,前辈的付出,后辈的幸福

铁人的艰苦岁月着实让人觉得历史很沉重

河边铁人 发表于 2021-8-21 08:20

慕儿 发表于 2021-8-20 19:43
是啊,我是听我老爸说起过这个病,说之前知识青年下放农村,会去种田啥的,赤脚下水田里被蚂蟥吸血才会得 ...

@慕儿,蚂蟥吸人血好比毒蛇咬人不是一种病,而血吸虫病是一种通过媒介“钉螺”繁殖流行传布他人的地方性疾病,因此是两码事。

河边铁人 发表于 2021-8-21 09:52

天涯笑笑生 发表于 2021-8-20 22:31
又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斗争,历史没有假设,辛苦了,前辈

每一个建设者都是英勇无畏的,前辈的付出,后辈的幸 ...

    @天涯笑笑生,你点评得好!{:7_270:}说的是呀!‘前人看到奋斗后的成果感到宽慰!后人看到过去的历史感到沉重‘。知我者,天涯版主也!!

秋枫韩流 发表于 2021-8-21 14:25

慕儿 发表于 2021-8-20 19:43
是啊,我是听我老爸说起过这个病,说之前知识青年下放农村,会去种田啥的,赤脚下水田里被蚂蟥吸血才会得 ...

小时候每次去田里插秧,起来的时候总会发现脚上有蚂蟥在吸血。有点怕怕的。

秋枫韩流 发表于 2021-8-21 14:35

今年劳动节的时候去渔村玩了半天,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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